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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经的“00后”早秀代表凯安，在尤文图斯几进几出、留洋颠沛流离之后，终于成为佛罗伦萨和意大利国家队的主角。摆脱“天才堕落”的刻板叙事，他逃离最低谷，跃升最高峰。

2024年12月16日，莫伊塞·凯安发布了自己的第一张说唱专辑。封面上的他赤裸上身，坐在一根布满时尚纹样的柱台上，穿着苏格兰方格裙、长袜和⋯⋯球鞋。凯安脖子上戴着一条巨大的项链，中间的十字架散发出夺目光彩。远处电闪雷鸣，云层的颜色从落日橙、暗红到深紫，不由得让人想到佛罗伦萨球衣的渐变。标题是巨大的哥特字体：CHOSEN。被选中的那一个。天选之子。

这张带有启示录色彩的专辑，展现了凯安的音乐理想。他的歌词简洁直接，充满挑衅，也挑战着运动、时尚与流行文化的边界。其实，他始终热爱表达，只是过去几年的低谷几乎夺走了他发声的欲望。在音乐世界中，他自称“KMB9”——凯安-莫伊塞-比奥蒂-9号。在歌中，KMB9这样唱道：“我感觉自己就像是2016年的莫伊塞·凯安。”

“摩西”出都灵记

2016年的凯安，是亚平宁足坛最耀眼的新星。11月，16岁265天的他在尤文图斯对佩斯卡拉的比赛中替补登场完成首秀，在场边紧张到脱不下训练服，还得靠工作人员帮忙。当季末轮对阵博洛尼亚的补时阶段，他头槌破门，为尤文封王收尾，并成为五大联赛首位破门的“00后”。那是一支三年两进欧冠决赛，锋线上拥有迪巴拉、伊瓜因、曼朱基奇坐镇的尤文。凯安在随后一季被租借到维罗纳，披上9号球衣，却在出色的上半程后遭遇内收肌伤病袭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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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夏天，租约到期的凯安回到了都灵城。几天后，C罗在聚光灯下驾临。凯安在上半程板凳坐穿，却在进入2019年后爆发出强大能量：3月初，C罗遭遇伤病困扰，接连缺席了6轮联赛，其间凯安挺身而出，打入6球。变幻的发色，张狂的庆祝动作，连同对AC米兰的致胜球，都成了这个年轻人的标签。季末的冠军庆典上，凯安跳起舞来，而在葡萄牙巨星到来后粉丝暴增的尤文社媒账号，也专门为他出了一条赛季高光集锦，标题：“记住这个名字！”

然而在记住凯安的名字和天赋之后，尤文却选择了让他离开。伊瓜因结束租借回归，曼朱基奇也依然留在队内，尤文急需现金回流，顺便为锋线瘦身，而合同还有一年到期的凯安，成了被牺牲的那一个。为了满足财务报表层面的要求，斑马军团没有考虑租借选项，甚至没有加入回购条款，只保留了未来匹配其他报价的优先购买权，将凯安送到了埃弗顿。回到今天，凯安凭借着本赛季的精彩表现，再次赢得了埃弗顿的兴趣，不过他在前不久回忆起那段经历，显得相当诚实：“当时我以为自己会大放异彩，结果事情并不顺利，我们一年间换了三名教练⋯⋯”

2020年的“夏窗”开到了10月初。刚刚在欧冠决赛铩羽的巴黎圣日耳曼，有些出人意料地在夏窗最后时刻租来了凯安。很快，他在欧冠对阵巴沙克城的比赛中梅开二度，《队报》打出有些耸人听闻的大标题：“摩西拯救巴黎”。

是的，凯安的名字“莫伊塞”，其实就是摩西。他成长于一个原籍科特迪瓦的家庭，父亲早早离家(日后凯安成名，他将会找上门来)，而小莫伊塞和哥哥乔瓦尼都是被母亲伊莎贝尔一手带大的，他们笃信上帝。凯安的足球生涯，是在阿斯蒂的教区野球场开启的，而在晋升尤文一线队、第一次和迪巴拉当上队友之后，他对阿根廷人的下意识评价是：“这家伙如果放到我们教区，一定是个现象。”

在巴黎，凯安得以见到更多的“现象”。在姆巴佩、内马尔和迪马里亚身边，他高效而致命。在巴黎，凯安还参加了时装周，他穿着粉红色的针织毛衣和灯芯绒工装裤，上面印有一个神秘的人脸图案，肩上斜挎着一只天蓝色的小包，里面几根彩色的画笔，似乎在暗示着他多种多样的进球方式。凯安的手上沾着油漆，是亮蓝色的，这是否标志着他进入国家队的渴望？

天才变耗材

凯安在巴黎攻入17球，但未能在租借期满后留队，甚至没有随队夺得法甲冠军，不过这段短暂生涯依然标志着他的进化，也让老东家看在眼里，心中涌动些许悔意。C罗在2021年8月下旬决心离开尤文，并因此在乌迪内坐上替补席，斑马军团的“CR7时代”不可避免地迎来落幕，而夏窗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。怎么办？帕拉蒂奇和内德维德迅速锁定了目标。就这样，凯安有些糊涂地成了“C罗替代者”。

当然，没有人真的指望凯安替代C罗。回归首战对阵那不勒斯，凯安在替补登场后送出乌龙助攻，让库利巴利完成绝杀——这不是个好兆头。接下来几个月，凯安偶有闪耀，却很难真正和莫拉塔共存，半程过后只有3球进账。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困局：莫拉塔的效率也没好到哪去，费代里科·基耶萨在对阵罗马的比赛中重伤，迪巴拉则在冬天发现，本已谈好的续约合同突然出了问题，而那个想象中的“新尤文”，已经不再有他的位置。

在阿里瓦贝内的力主下，弗拉霍维奇以超高身价加盟。塞尔维亚人不仅抢了迪巴拉的锋线头牌位置，更将凯安直接按在了板凳席上。此后的两年半，弗拉霍维奇将会成为凯安的对手和搭档。2022年秋天，阿莱格里变阵352，这让凯安找到了更多机会，但那一季的斑马军团在进攻困境和场外乱局之间苦苦挣扎。接下来的2023-24赛季，凯安起初活力四射，承担了大量战术任务，可随着赛季深入逐渐失去灵感，表现步步走低。

凯安一直是个对脚下技术充满自信的球员，却在尤文生涯的后期被赋予了近乎于“耗材”的角色，最终交出了0球0助攻的赛季成绩单。冬季，他一度接近租借加盟马竞，可床单军团在体检后发现他恢复尚需时日，放弃了这笔交易。也正是在他养伤期间，耶尔德兹开始冒头，人们意识到：凯安不只是不再进球，他甚至不再年轻。

尤文需要改变，引援需要花钱。钱从哪里来？琼托利没有太多犹豫。的确，看起来没有任何理由让凯安继续留在队内，而他的出售事实上为尤文引进凯夫朗·图拉姆筹措了资金。当初以先租后买的形式迎回凯安，尤文付出了3500万欧元的代价，但当下的优先任务是及时止损，不少人觉得尤文做了笔不错的交易。爱出风头的记者帕尔梅里刻薄地表示：“尤文刮出了一张彩票，价值1300万欧元。这彩票有个名字‘凯安去佛罗伦萨’。”

他不是巴神

截至此刻，很多人自然而然地会将凯安的命运与巴洛特利联系在一起，这其实是一种出于刻板印象的下意识行为。凯安的艺名是KMB9，巴洛特利在社媒上的名字是MB459。他们一个生于1990年，一个生于2000年，都在一家北方豪门开启职业生涯，又在经历了失意的英伦历险之后，回到了熟悉的城市。24岁的巴洛特利在AC米兰当过主角，在巴西世界杯有过闪耀，事实上已经度过了职业生涯中最美好的部分，不可避免地进入了下坡；24岁的凯安被尤文放逐，等待他的命运又是什么？

幸运的是，佛罗伦萨不是利物浦，凯安也没有重复前辈巴洛特利的悲剧。有趣的是，命运又一次让同龄人弗拉霍维奇，成了凯安的参照系。塞尔维亚前锋在2020-21赛季中段开始大爆发，一年后高价转会尤文。紫百合赚得盆满钵满，却也在锋线留下了巨大的空缺，他们尝试靠数量弥补质量，先是约维奇-卡布拉尔，再是恩佐拉-贝尔特兰，两名前锋的主力竞争机制，并未让其中的任何人在联赛层面拿出令人满意的发挥。

去年夏天，佛罗伦萨与率队两年三进决赛的伊塔利亚诺分道扬镳，请来蒙扎少帅帕拉迪诺，球队的打法进而彻底改变。帕拉迪诺很快确立了球队的主力架构：贝尔特兰游弋在中锋身后提供支援，凯安则是锋线不可动摇的真正核心。

短暂的开局阵痛过后，佛罗伦萨进入秋天越踢越好，凯安的脚感也更加火热。从对阵罗马的梅开二度开始，他在一个月内收获了7粒联赛进球，其中对阵维罗纳的帽子戏法，堪称一名全面中锋的进球方式大赏：贝尔特兰送出直塞，凯安不做任何调整，直接低射破门；阿德利开出角球，凯安面对科波拉的贴身防守，以跆拳道的方式将皮球飞踢入网；终场前，维罗纳倾巢而出，凯安接到后场长传上演奔袭，加速内切过掉贝拉扬，随后劲射戴帽。他的射术、柔韧性、爆发力和果决，在此役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
只会砍瓜切菜？当然不是。在意甲金靴的竞逐中，凯安大概率会最终输给雷泰吉(31轮过后以17球落后于22球)，但他比起亚特兰大前锋，有一项可以骄傲的资本：本赛季的强强对话中，雷泰吉表现整体低迷，凯安则是越战越勇，几乎场场都有输出。

主场对阵国际米兰，凯安头顶脚踢梅开二度，送给蓝黑近六年来的最惨失利；面对旧主尤文，凯安先是在客场传射建功，帮助紫百合两度扳平，回到主场后也有出色表现，助力球队三球大胜；季初迎战罗马，佛罗伦萨主场5比1狂胜，凯安梅开二度，一脚冷射让恩迪卡和斯维拉尔绝望；与亚特兰大的两回合，他都有进球入账，瑞典中卫希恩此前曾经将卢卡库、弗拉霍维奇和努涅斯“装进口袋”，面对凯安却狼狈不堪。

4月初客战AC米兰，凯安又有进球入账，这让他本赛季各项赛事的收获来到22球3助攻，刷新个人单季纪录，也恰好追平了整个尤文生涯的进球总数。区别在于：在尤文，凯安踢了123场比赛；在佛罗伦萨，他只用了36场。而在欧协1/4决赛淘汰采列时，凯安又贡献了将两回合总比分锁定为4比3的制胜进球。佛罗伦萨上一位单季进球更多的前锋，还是2008-09赛季25球的吉拉迪诺。

国家队新答案

漂泊数年后，凯安终于在阿尔诺河畔找到了舒适区。在维罗纳，他缺乏足够清晰的定位；在埃弗顿，他只能在激烈竞争中艰难生存；在巴黎，高效不足以让他赢得未来计划里的一席之地；在尤文，他背负着巨大的期待，却从未享受过无条件的信任。来到佛罗伦萨后，他惊喜地发现：自己就是计划的中心。

职业生涯中的凯安，还承受着一些额外的压力，包括种族歧视——当年他客战卡利亚里进球，随后跑到主队看台下方激烈庆祝，以回应部分球迷的种族主义攻击，却在赛后被队内大佬博努奇评价“双方都有错”。除此以外，当代意大利足坛惯于压抑个性，当凯安在场上表现不尽如人意时，他的另类发型、张扬个性和音乐追求，似乎都成了错误的一部分。

现在，凯安迎回了信心，也觅得了自由。他的全面性和出色状态，甚至让佛罗伦萨对他产生了过多的依赖——对意大利足球来说，这算不得什么坏事。3月国家队比赛周，意大利队在威斯特法伦遭遇噩梦开局，凯安在逆境中梅开二度，先是抓住基米希的失误得分，又在接到拉斯帕多里助攻后，单打若纳唐·塔爆射破门，靠个人秀让蓝衣军团保住了脸面。这也是凯安第一次真正在国家队的硬仗中成为主角：此前他为国出战，几粒进球的对手分别是芬兰、列支敦士登、立陶宛和以色列，在德国进球的意义自然完全不同。

意大利队还是被挡在欧国联四强门外，这意味着他们要在世预赛进入挪威所在的小组，并力图避免连续无缘正赛的梦魇再现。凯安的责任重大：小组首场客战挪威，他大概会在开球前的一刻，直视面前哈兰德的眼睛——那是他的另一位同龄人。从希望之星到尤文弃儿，从“堕落天才”的刻板叙事到国家队的锋线主人，到头来，凯安好像真的是“被选中的那一个”。为了抵达这里，他走过了一条荆棘遍布的道路，这一点都不寻常。

本文作者：沈天浩(发自意大利)

本文原载于第912期《足球周刊》

发行日期：2025.4.10

文章内容有改动

图片源自网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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